模仿别人是设计师最大禁忌
记者打电话联络采访时,陈绍华刚刚从北京返回深圳,这次是参加筹划今年9月份在京召开的由全球顶尖设计师团体AGI主办的一年一度的大会,这是中国设计界的一件大事。成立54年的AGI是国际个人设计师协会,被全球平面设计师视为神殿,吸纳的是全球最顶尖级的设计师,由于规则严格,所以迄今为止全球仅有300多名会员,中国目前只有包括陈绍华在内的5名会员。说起今年的AGI大会主题,陈绍华说,主办单位清华大学原本提议“视觉和谐”,但他认为没有新意,韩国在三年前的一次设计大会用过类似的主题,由陈绍华的建议,已将主题改为:“中国风”。届时,来自全球各地的设计大师们将在中国纸扇上各施妙招。陈绍华说:“中国风”是一个不卑不亢的主题,有中国人的自信和气魄在里面。包含中国传统的哲学理念,有大象无形之气度。也符合当今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
“模仿别人是设计师最大禁忌”。陈绍华用这句话作了一个小结。
面对记者,他不想谈自己过去的成绩,更愿意聊一聊设计对社会的价值和意义,以及深圳建立“设计之都”的根本所在。
设计,是全民的事
记者:(以下简称记)深圳市今年提出了“两城一都”的城市定位,提出要把深圳建成“图书馆之城”、“钢琴之城”和“设计之都”,把设计当成深圳的一张“名片”,欲把深圳打造成为一个现代化的设计之都。这个消息对你们设计师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
陈绍华:(以下简称陈)深圳提出建立设计之都可以说我们二十年的改革终于触及到了一个最本质的问题,就是审美品位的现代化。同时也为深圳创造了一个未来经济增长点的先机,市领导和宣传部门关注到设计这个领域的价值,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对设计师来说,更是一个鼓舞。我更注重的是从领导到每一个市民真正认识到设计背后的意义和价值,以及设计对一个城市乃至国家发展的重要性。设计不只是指平面设计,平面设计只是其中的一个门类,我想强调的是一个“大设计”观。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层面,就会提出提高全面素质的要求,但素质不仅是文化素质,不是说一个城市拥有多少大学生或者研究生,不是单靠学历衡量。
记:你所指的“大设计”的概念是什么呢?
陈:这里也还分一个广义和狭义。广义上讲,其实就是一个“人的现代化”的问题,“人的现代化” 的要素其中有两个重要内容,即:审美素养和创造能力,或者说,在审美修养控制下的创新精神和创造能力。最近,一个日本设计师问我,你们神五送航天员上天,这么大的一个成功举动,为什么不好好设计一下视觉系统。作为一个中国设计师我确有无地自容之感。还有,我们有很多国家一流的科学家发明的高科技产品,从外观到品牌宣传品视觉上真是残不忍睹。还有更离谱的是许多名画家不知道如何穿衣着装,自己出一本画册,封面的字体居然是最缺乏汉字美感的“综艺体”,搞美术的人不懂美,在国内是非常普遍的,但是我们熟视无睹。因为缺乏现代意义上的设计审美和品味,所谓高学历的“土包子”比比皆是。2001年我看到一张报纸,其中有一个小豆腐块儿,可能很多人不会注意,或者看了也不会去思考,内容是查尔斯送威廉王子上学,学什么?美学史!可见要成为欧洲贵族的要素是什么?不言而喻。
记:我们从小就把美术和音乐的教育当作是附属课程,没有打好根底。
陈:是!我们的教育中只把审美当成可有可无附属课程,这是一个很大的误会。说到底,提倡设计不是文化艺术上的事儿,是国民素质的大事。也是政府要抓的根本大事,如果想让深圳在今后的三五十年内有发展的后劲,就应该从娃娃抓起,这才是建立“设计之都”的最根本。
记:那么你讲的狭义上的呢?
陈:狭义上讲,设计这一概念是跨行业,跨门类的一个综合性的特殊行业,如果说社会和企业比喻为硬件的话,那么设计就是几乎涉及到所有行业的最重要的软件之一。在当今的经济社会中更是不可或缺的。它是提升一个国家、一个城市、一个企业、一个品牌、一个产品素质的重要成因,尤其是品牌和产品,它能够赋于其不可估量的巨大附加值,为什么同一种产品有摆地摊叫卖的也有在豪华商店里摆在玻璃柜中价格高出十几甚至几十倍的卖?我想说的是设计是我们有待于开发的一个巨大的产业。我们发展经济不能把眼光仅仅停留在时髦的高科技领域,其实更大的经济潜力在于那些诸多不起眼的传统制造业通过优秀的设计和创造,去提升其品牌附加值。否则,我们永远是一个廉价劳动力的大国,我们的产品在国外永远是狗肉上不了正席。
设计立国
记:你对设计立市有什么具体建言吗?
陈:三年前我曾写过一篇短文,题目就是《设计立国》,列举了一些我们周边国家和地区的事例,如日本在战后把设计作为国策之一,从政治、经济、文化、国家建设一系列重大问题上引入设计先导的理念,强化设计教育,提倡创造学。在实施的过程中,首先建立起强大的专业化的专家系统,设计是由这个专家系统来完成的,而不是由国家管理部门制定完成。令人惊讶的是,日本战后整个民族和国家的发展速度突飞猛进,其设计先导的国策辐射到其产品形象、市政形象、城建形象、人文形象、社团形象等方方面面,使这个民族在二三十年之内迅速重新崛起,甚至在某些方面赶超了欧美。韩国借1988年奥运会时提出设计立国口号,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目前在许多领域里直逼日本。而台湾在99年提出设计强国,同时举办了第一届设计博览会。
记:深圳建立“设计之都”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氛围?
陈:设计与创造是分不开的,人的最大价值就是具有创造性,设计立市真正的意义在于,鼓励和确认人的个性和创造性,把人的最大价值放到了最重要的位置。纵观人类发展史,你会发现,凡是崇尚个性、自由宽松、鼓励创造的民族、国家或朝代,必定是兴旺发达、繁荣强盛的;反之,肯定是落后、衰败的。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史,曾经辉煌灿烂,但近三百年的衰败,是我们炎黄子孙不愿意承认的一个事实。
“振兴中华”这个口号的提出,从反面折射出了这个事实,没有衰败,何谈振兴?振兴,首先要弄清楚衰败的根源。追根寻源,我们民族文化里的一些糟粕是应该彻底清除的。在我们民族文化的血脉里,对创造性的价值,是一种御用性的肯定,而不是崇尚性的膜拜。中国历史上从来都是崇尚权力而非知识的社会。所有历史上创造伟大而灿烂作品(如中国古典建筑)的大师往往是佚名,而那些灿烂文明的声望却属于那个朝代的统治者。真正的大师们在历代统治者的眼里只不过是御用的工匠、苦力而已。我们的民族文化中缺乏一种崇尚个性,崇尚人的创造价值的机制和基因。
记:那你认为改变这种现状的途径是什么?
陈:一个民族的文化,在吐故纳新的过程中,必须通过教育的途径,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有可能焕发出新的光彩。邓小平同志是我们民族当之无愧的总设计师,他的从教育抓起,从娃娃抓起,应该说是拯救了中华民族。但接下来还有一个教什么,怎么教的问题。现在到了清理教育思想、体制与教育内容的时候了,我们培养出的人才,往往精于常规、技艺精熟,却匮乏于创造精神与创造思维,,缺乏个性和创造性正是我们民族文化精神中致命的症结所在。
记:你认为建立“设计之都”政府的职能是什么?
陈:如果仅仅认为深圳有几个平面设计师,包括音乐和其他文化门类的人才在国内外上拿了几个奖,在全国有一定的影响,因而把它当成一个城市形象工程来抓,那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我之所以提“大设计”这个观念,是希望从理论的深度、从战略的眼光给予更多的关注、支持和投入。另外,应当给予那些真正具有学术造诣的、有国际眼光和前瞻性的各类专家学者一定的话语权和重大决策参与权甚至拍板权。如果能够做出一些实际可行的举措,才具有真正的意义。